mabao 发表于 2024-5-27 09:24:35

四川宜宾14岁女孩不满16岁流浪作案130多次

2019年12月26日,四川省宜宾市一间迪吧内,罗妹姑站在舞池里,挥舞着荧光棒,与周围的成年人们一起吼叫、狂欢。14岁的她是这儿的常客。

她还是一名惯偷,在全国各地流浪作案。因她不满16周岁,每次被捉住,警方只能撤案,将她转交给当地救治站,再由救治站转赠到成都叙州区双龙镇红旗村的老家。

但很快,她又会逃跑。近四年来,全国各地的救治机构救治过她130多次,家庭、学校、警察、政府都拿她没办法。

叙州区政府为了救治她下了不少工夫——召开专题大会,制定救治扶贫工作方案,由一名副市长任主任,六七个部门联动配合。一年前,他们把罗妹姑送进了工读学校,对她进行整修。

但在工读学校里,罗妹姑吞沙子、羽毛、纽扣,引发了胃出血,被送往遂宁市中心医院。

2019年4月10日凌晨1点,罗妹姑趁看护人员酣睡,打开手铐,拿上看护人的手机,溜出诊所,消失在雾霭中。

政府的寻找小组迅速行动,调取了诊所的监控录相。视频中,罗妹姑用塑料袋蒙着头,瘦小的身影在楼道一闪,快速转进监控盲点。

“她真的让我们很难受”

2019年12月26日,迪吧的灯光打在罗妹姑的头上——一身简陋的黑大衣、牛仔裤、松糕鞋,她一边唱歌,一边拍抖音视频,镜头里,她一头发型、皮肤白净,涂着蓝紫色的眼线,抹了口红,并不像一个14岁的少女。

从舞池下来,她对记者说,要找死党还钱去。两个小时后,她返回迪吧,身上多了一个装满现金的皮夹和一部苹果手机。

罗妹姑在space舞厅。新京报记者王昱倩 摄

她打开手机里的陌陌,头像是老年人爱用的“荷花”,群聊也多是麻将群、姑舅姨亲戚群。她给通讯录的人逐一发消息,“你有50元钱吗?”

“这些钱物是不是偷来的?”记者问。

“我怎样就不能用老年人的头像了?”然后转身走开,不愿再谈论。

她喊来服务员,点了一个卡座,消费了一个价值1280元的奢华套餐。

从夜店下来已是深夜,罗妹姑身无分文。她返回家又翻找出几部手机,带着它们去宜宾市区卖掉,得了900元钱。

有手机店家指责她,“你是不是常常在附近卖手机?为什么总忘掉密码?是否成年。”罗妹姑便拿出一张身份证,身份证的主人是出生于1994年的重庆开县男孩杨某。

但叙州区政府提供的信息显示,罗妹姑,出生于2005年3月,四川省宜宾市叙州区双龙镇红旗村人。

年龄是她最敏感的话题,她不许他人提到。其他关于她的一切,虚虚实实。她堪称自己没有固定住所,流浪到那里,就混迹于那里舞厅、网吧。她从不提到自己所做的事。双龙镇派出所校长刘宇告诉新京报记者,罗妹姑是惯偷,在外活动一般使用偷来的身份证和手机。

“偷到16岁就不偷了。”她说,根据民法规定,她未满16周岁,盗窃不承当刑事责任,警方只能一次次撤案。

最近一次大的盗窃案发生在2019年8月27日。在宜宾市翠屏区宜宾东街——老城区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罗妹姑闯入一家借贷公司,趁着加班的几个职工未发现,迅速搜索了财务室的十余个抽屉,又从旁边办公室里取走了多张银行卡、信用卡、社保卡和一部苹果手机,涉案金额达十几万元。

罗妹姑在翠屏区南广镇和平村抢劫被居民捉住。新京报记者王昱倩 摄

失窃职工李某调出监控,摄像头将罗妹姑的脸拍得一清二楚。通过对失窃的手机定位,李某依次追到网咖、歌厅和餐厅,最终逮到罗妹姑。

但此时卡内早已被转移六七万元——罗妹姑买了一套新裤子,又在一家酒吧消费7000余元,还叫了一名女性陪侍人员,以及请所有的女服务员洗澡。

刘宇对新京报记者说,“遇到这些情况,我们只能迅速出警,在钱花出去之前,找到罗妹姑,要求退还钱物,尽量降低受害人的损失。罗妹姑的家里并没有赔付能力。”

李某和朋友擒获罗妹姑后,将其扭送到大队。和往常一样,警方还是只能撤案,罗妹姑被转赠回老家。

“她真的让我们很头痛。”宜宾市公安局翠屏分局的一名内部人士对新京报记者说。

“飞人”罗妹姑

罗妹姑五六岁时就有了抢劫的毛病。

在她老家双龙镇红旗村,一位邻居说,有一次,他们在家看电视,只见一个影子掠过,罗妹姑溜到露台上,偷了二三十个硬币,下楼时被抓个正着。另一个邻居说,有一次罗妹姑为了偷钱,在床底下从下午3时潜伏到凌晨5时,被发觉时衣服都尿湿了。邻居们还说,她经常偷鸡、剩饭以及旧衣服。

“她在中学生宿舍偷东西,被我逮到的就有两次。”罗妹姑的小学校长告诉新京报记者。

校长对罗妹姑印象深刻,她成绩每次都是倒数第一;从一年级起,就常常朝他人吐哈喇子,说粗口;进男公厕、拉扯男朋友的衣服;上课会忽然小声惊叫,随意离开座位。

后来,罗妹姑频繁在课室、宿舍和校区周边的业主处偷东西,老师每次教育她,罗妹姑就摆出一副置之不理的样子。校长说,“所有的任课老师、班主任、教导主任,都在这个中学生头上伤透了脑筋,花费了好多工夫,全都无济于事。”

连家里人都不得不防着罗妹姑。2016年,堂嫂带着罗妹姑去河南,晚上栖身在一家旅馆,准备第二天赶路。为了防备罗妹姑,他们将随身携带的5000元藏在床垫下,守到凌晨5点才实在忍不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罗妹姑和钱都不翼而飞。

六个小时后,堂嫂在大巴车上碰见了罗妹姑,钱早已花得只剩下1000元了。“她染了毛发,换了套新裤子,脸上化了妆。起初一个劲儿装作不认识我们,扭过头去闪躲。”

罗妹姑常常在成都老街最繁华的街道东街盗窃。 新京报记者王昱倩 摄

罗妹姑稍大一点,爷爷罗天银就警告儿子,“镇上是我喝酒的地方,我也是个有脸面的人物。”

她便不再在自家镇上盗窃。刘宇告诉新京报记者,涉及罗妹姑的警情,其辖区内每年大约有10余起。主要集中在外省,他们经常接到来自各地民警的寻问电话。

翠屏区南广镇和平村成了罗妹姑常常光顾的地方。被她偷过的多家居民告诉新京报记者,早晨她被大队释放后,中午又来大摇大摆盗窃。

一名居民描述,罗妹姑被她们当场捉住,扭送到大队。“她一点也不担心。”

“我为何要担心特警,我又没犯法。”罗妹姑告诉新京报记者。

连诊所罗妹姑也不放过。宜宾市叙州区救助站站长翁垠出示的救治登记表显示,有几次,罗妹姑被送到救治站,就是由于在诊所诈骗。红旗村乡长蔡小燕对新京报记者说,罗妹姑对她讲过,有一个患者皮夹里有2万元,她只拿了1万。“怕他没钱看病。”

去年12月底,罗天银住院。罗妹姑得悉父亲病况后,连夜从云南包车赶赴成都。她在病床前陪了一天,期间顺走了一名患者的50块钱。

罗妹姑被扭送至大队,只还了30块。民警主持调处时,她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干偷摸的事,我得维持自己的生计。”

渐渐地,罗妹姑有了个绰号,她被称为“飞人”、“天上人”,即无法无天、无人能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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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妹姑被送往宜宾市叙州区救治站。受访者供图

“我的故事很简单,也很凶残”

罗妹姑成长在双龙镇红旗村的大山深处,去年4月,村路修通之前,到村委会要登山将近三个小时。

她不喜欢农村,走大路的时侯,她得小声开着手机音箱,再拍几段快手视频,这样才不认为苦,也不会担心。她在泥路上“蹦迪”,“城里人非常爱看这些视频,点赞的好多。”

她说自己的成长故事“很简单,也很凶残”,因为“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管我”。

父母在杭州务工时相恋,没离婚就生下了罗妹姑。不满两岁时,父母分手,母亲带着小儿子离开,将罗妹姑留给儿子罗兴华,从此杳无音信。罗妹姑只晓得妈妈名子译音叫“漆树香”,是天津人。

罗兴华不愿扶养她,爷爷罗天银建议将女儿直接送到孤儿院。罗天银追忆,两岁时,罗妹姑被人贩子拐到四川高客站,派出所给他打电话,他没去,最后,还是警察把女儿送了回去。

之后,罗妹姑被抱养给其幺爹一家,因为根据农村迷信,认一名义女,有望怀上儿子。这让两岁的罗妹姑短暂地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幺妈对她挺好。但不到一年,幺妈因流产大出血逝世。

罗妹姑的家又没了,她回到父亲罗天银身边。红旗村多名居民都说,罗天银整日去镇上喝酒、闲逛,根本不管罗妹姑。每次有人说罗妹姑抢劫,他还护短,生气地驳斥。但罗天银对新京报记者称,他劝过女儿,但没有作用。

罗妹姑从小和罗天银居住的房子内景。新京报记者王昱倩 摄

在罗妹姑5、6岁那年,父亲罗兴华回去了。

父亲的管教形式就是暴打。他会用皮带抽罗妹姑,邻居们记得,小姑娘的脸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有一年的春节夜,邻居发现家里一筐猪肉碎了,怀疑是罗妹姑偷的。凌晨5点,父亲从床底下找到她,拽下来一顿暴打。

“她妈妈曾把火钳往她脸上戳。”一个同事记得,她还见过罗兴华把罗妹姑捆住,像处刑一样杀害。

在罗天银印象中,打得最狠的一次是2011年冬天。罗兴华找来拴狗的铁链,将父亲拴在门外,再用细铁丝将她的手指咬断。吃饭、睡觉都在豆秆上,不能进屋,持续了一星期有余。罗天银说,他在屋里不时看到儿子的哭泣、呻吟声。

罗天银看不下去,于是拿尖嘴钳渐渐剥开细铁丝,私自放了弟弟。罗妹姑的手指全肿了,他就拿露酒抹上,“她哭着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罗妹姑担心又厌恶弟弟。有时她会抓来有毒的蚂蚁,放在母亲的被窝里。“有一次,她父亲被蚂蚁咬了,还送到诊所急救。”一名同事追忆。

两人形同陌路。罗兴华吵架了便说,“我只当没有这个小孩。”罗妹姑回答,“我也没有这个儿子。”

2011年前后,罗兴华早已舍弃管教罗妹姑了。后来,他将6岁的男孩留给父亲,只身返回广东打工,此后再没回过衡阳老家。

至今,罗妹姑提起母亲仍有满腹戾气:“他如今消失了,家里人没人能联系上他。我想去法庭告他。”

130多次救治

家里没人能管住她,学校老师也同样无能为力。罗天银和中学达成了合同:校门上面的事,学校负责;出了校门,家长负责,罗天银每晚到校旁边接送。

但这样的“严防固守”也没能盯紧罗妹姑。2016年上半年的三天,罗天银在中学的保卫室等,罗妹姑在走道上见到父亲,翻院墙跑了。

那次以后,罗妹姑再也没有去念书。当时她刚上初中四年级。

罗天银追忆,逃跑后的一个星期,罗妹姑打来电话,称自己身处一百公里之外的凉山彝族自治州雷波县西宁镇。由于三天没饭吃,她饿昏在一面山墙下的草皮上,被居民王某带回去。

罗天银有意让王某收留罗妹姑,一份双龙镇政府提供的罗妹姑入学状态的说明显示,王某曾企图带罗妹姑到雷波县继续念书,但罗妹姑没有去。王某想凑钱开一家烤洋芋的摊铺,送给罗妹姑经营。但没多久,罗妹姑又不乐意干了,于是不了了之。

罗妹姑又回到了社会,开始到处流浪。

她借助诈骗维持生计。每次“攒”够一笔钱,就出门流浪。罗妹姑向新京报记者解释,她每次出走都是找寻父亲和哥哥。她曾去广州的大队一次次寻问父亲的下落,但是查无此人。

期间,罗妹姑也打过一些零工,在KTV包厢做“公主”推销酒水,还兼职送过订餐。“我8岁都会骑电瓶车了。”

罗天银说,孙女胆大,第一次溜到外边是五岁时——被母亲毒打以后,罗妹姑坐上大巴车,打算到自贡市找表妹。途中突发急性阑尾炎,被送往诊所。当时,医院让罗天银过去一趟,但他以没有车费为由拒绝。

罗妹姑在回去的泥路上蹦迪。新京报记者王昱倩 摄

罗妹姑创口缝了九针。术后,派出所将罗妹姑送了回去。

这是罗妹姑第一次和大队、救助站打交道。罗天银告诉新京报记者,她如今早已去过成都、重庆、安徽、云南、浙江、陕西、湖南、湖北、南京、天津、北京等地。“我告诉她,只有两个地方不能去——新疆的荒漠地带、黑龙江的极寒之地。我支持她四处跑,只要她能去得了。”

宜宾市救治站的笔记本数据显示,近四年来,全国各地救治机构,救助过她130多次。

每次罗妹姑用偷来的手机报平安,罗天银总是问她在那里,身边有哪些人,“我对她说,不管走到那里,一定给我打电话。我的号码永远不会换。”罗天银在家里的墙壁、本子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儿子来电的时间、地点。他将罗妹姑的衣服、课本小心翼翼地收好,期待着“总有三天,她会回去继续生活。”

罗天银也告诉罗妹姑,如果碰到困难就主动找大队、救助站。于是,在外省没钱喝水了、想回家了,她会主动寻求帮助。

刘宇说,他们每次将罗妹姑带到大队寻问,她总是沉默、不搭理,自顾自看手机。收走她的手机后,罗妹姑从包里又拿出一部手机玩。

派出所会将罗妹姑移交给救治站,按照规定,她要在救治站住满十天,才能送回去。但她从来都不肯配合,会拿着车票逃走,也会躲起来。有一次,为示反抗,罗妹姑爬到树上不出来。民警打电话寻求罗天银的帮助,罗天银说,“请大家朝树上打几枪她就出来了。”无奈之下,派出所舍弃了管控。

翁垠告诉新京报记者,每次护送罗妹姑回双龙镇,都是派专车,配备一名驾驶员,三名护送人员。“我在车上企图和她交流,她就把手机音乐开得很小声,也不理睬我。”

有时候,罗妹姑是因盗窃被民警强制送回去。罗天银还没有签完字,罗妹姑就再度跑了。“警车在后面离开,她坐班车从前面走。”罗天银说。

去年4月的三天,凌晨2时,罗天银接到了自贡一舞厅老总的电话,称罗妹姑喝醉酒,将手机、包摔了。酒吧要关门了,希望他过来接一下,否则只能扔她到门外。罗天银回答,“我过不去,请大家把罗妹姑交给大队。你们要是扔出去,人死了我管不着。”

“我说她是公检法的‘家人’,一点也不为过。是大队惯坏了她。有时候,派出所还是得掏出点‘王法’来,把我儿子管住了。”罗天银对新京报记者说。

罗妹姑赤脚走泥路回到屋内。新京报记者王昱倩 摄

“她早已成为政府的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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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因此伤透了脑筋。所长刘宇说,他们也讨论过,能否结案追究罗妹姑爷爷的法律责任。但这样处理,是否能达到一定的社会疗效?

警方也曾与罗兴华谈心。罗兴华说,不是他不管,而是管不了。“他说乐意接受我们的处理,但他确实管不了。”

2018年12月28日,叙州区政府为了罗妹姑举行了专题大会,制定了救治扶贫的工作方案。方案显示,对她的扶贫领导小组由一名副市长任主任,成员有公安、教育、卫生、关工委、新闻办以及双龙镇的相关负责人,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在区民政局。

方案要求“各单位密切协作,在新政范围内为她提供最大救治扶贫,确保其能迅速回归正常生活”。具体举措涉及回校读书、心理扶贫、亲情关怀、争取救治基金等多个方面。

叙州区民政局党委副主任刘益对新京报记者说,目前罗妹姑早已成了政府相关职能部门的重中之重,区级层面的专门大会起码举行过五次。

2019年1月20日凌晨1时,在云南省昭通市的一间网咖,罗妹姑见到双龙镇派出所校长刘宇等人,显然有些惊讶,“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

警方为了她,动用了特殊手段,才确定了她的大约位置——昭通市盐津县,又在当地大队、救助站的协助下,历经3天多,到处走访,以缩小范围。

“她有反侦查意识,很了解民警的常规手段。像这样一次次地找她,且不说花费的警力、财力,作用却不大。”刘宇对新京报记者说。

当天,罗妹姑从云南被带回成都,暂时安置在叙州区救治站。该救治站的护工对新京报记者说,“我们三人全天陪护,同吃同睡。”

救助罗妹姑的叙州区救治站。新京报记者王昱倩摄

政府的工作人员说服她,进入一所全封闭式的工读学校——遂宁市第十五中学。罗妹姑不同意,她小声吼叫、踢门,脾气急躁,强烈要求离开。

刘益劝道,你将要年满16岁,需要把握一门工作技能。罗妹姑问,在工读学校呆满一年,能否去农校?刘益告诉她,卫校要求起码中学的理论知识。

第二天,罗妹姑即将到成都入学。一进去,便被没收了手机,她哭着指责,“我进去一星期,还得下来。”学校老师斥责道,“你都进来了,脾气压着点,进来都是改建的,比你性子坏的多得很。”

一个月后,罗妹姑过生日,刘益等人前去吊唁。“她高兴地笑,向我们作揖、感谢。”刘益告诉新京报记者,当天,罗妹姑还与哥哥视频通话。

罗妹姑生日时,叙州区教育、民政、公安等工作人员抵达工读学校看望。受访者供图

2019年3月24日,罗妹姑因为尿路感染,疑似哮喘,被送往遂宁市中医院。刘益等人从工读学校处获知,在校期间,罗妹姑吞沙子、羽毛、纽扣,引发了胃出血;经常大、小便失禁,尿床、尿内裤。

被送往诊所后,镇政府自费请了两名女护工、两名保安公司人员轮流看护。但是,罗妹姑并不配合。“我劝她,她就说她早已养成习惯(偷东西)了,习惯不了正常的生活。”红旗村乡长蔡小燕说。

罗妹姑还借上公厕之机,拔掉留置针,喝自己的血,出来后佯装呕血。使得大夫多次检测,也发觉不了病症。

住院20余天后,经过悉心企划,罗妹姑又跑了。刘益等人通过查看监控发觉,趁着看护人员正在酣睡。罗妹姑悄悄打开手铐,拿上看护人的手机,用塑料袋蒙着头,身影快速转进监控盲点溜出诊所。

罗天银很吵架,责问儿子为何逃走?罗妹姑回答,“你没去过(遂宁市第十五中学),你不晓得,那里是个劳教教育所。”

双龙镇民政办校长吴云强说,工读学校早已心态坚决地告诉她们,等此次罗妹姑出院后,学校将不再重新接收。“我们即使多次沟通,但中学称能力有限,无法管教她,请我们另寻他处。”

吴云强还告诉新京报记者,包括杂费、医疗费、护理费及入院生活费,此次将罗妹姑送往工读学校,总共耗费镇政府23783元。

“可以拥抱下我吗?”

罗妹姑再度回到了社会上,一如往常地抢劫。

2019年12月28日,新京报记者给罗妹姑念有关她的新闻,一条评论写着:“都是她爸爸妈妈的错。” 罗妹姑指着这条评论,“我赞成这句话。”

她想和新京报记者一起离开成都,最终由于车费不够,决定不走了。分别前,她请记者帮忙在纸上写一句话,“小姐姐,小哥哥们,可以拥抱下我吗?我的心情很沮丧。”

她戴着口罩、眼罩,举着这张纸,孤零零站到大道上。四十分钟之后,罗妹姑还是一动不动站在那儿,等着他人拥抱她,身躯又矮又弱。

“作为公职人员,我们没法给她温情,她不认可我们。”刘益对新京报记者说,“父母生而不育,像这样把小孩丢给政府,我们真的有心无力。”

罗妹姑在街头求拥抱。新京报记者王昱倩摄

他们企图继续说服罗妹姑的儿子,加强法律教育,明确赡养责任。但拨通电话过去,已成了空号。

“她在家庭、教育等众多方面早已失控,没有一定的时间,很难恢复这些控制。”中国政法大学院士、青少年犯罪与少年司法研究中心校长皮艺军说, “目前很难用民法惩处罗妹姑,治安处罚法的管制效力短,她将很快再回到社会。现在只有动员更广泛的社会力量、更专业的机构贴身管束。”

刘益说,下一步的扶贫工作,还是希望她的妈妈能站下来配合。政府在她的脸上承当了昂贵的成本和精力,但这种在罗妹姑看来,都是理所当然。“政府部门履行兜底保障的职责,但‘丢给政府’这样的导向并不好。反过来讲,政府也不会不管她。放任下去,只会给社会带来更大的隐患。”

2019年11月29日,两部未成年人法律——未成年人保护法修订草案和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修订草案征询意见结束。

在村支书蔡小燕看来,罗妹姑的心地是善良的。她似乎屡屡劝诫管教罗妹姑,但罗妹姑从不排斥她。去年7月,罗妹姑回去时给她带了十个月饼,打电话告诉她,钱早已付好了,你回去的时侯就拿回家吃。

“我听了很感动。娃还是懂得感恩。”蔡小燕说。

今年春节,罗妹姑不准备回去了。她带着我去看父亲罗天银。

她抱着一只乌鸡回家,忙着下面条、杀鸡、剁鸡、炒鸡。休息时,爷爷罗天银就坐在一旁责备着女儿,前几天村支书有没有找你谈?谈了以后如何还不改?

罗妹姑在家杀鸡. 新京报记者王昱倩 摄

鸡炒熟了,罗天银把伴着猪肉下锅的肥肉挑到自己碗里,鸡肉夹给我们。不一会儿,他就说自己吃饱了,出去晒太阳。罗妹姑垂着头,用牙签扒着饭,快要哭了。

她说,爷爷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刚刚我应当把肥肉切薄一点。”罗妹姑说,“他一口牛肉都舍不得吃,都给我们了。你的碗里不要剩下牛肉,否则他会偷偷把你剩的吞掉。”

最终,罗妹姑害怕父亲身体不能吃过多油腻,暗暗把肥肉用纸包上去,全都喂了狗。

(为保护未成年人隐私,罗妹姑为化名)

文 新京报记者王昱倩

编辑 陈晓舒赵凯迪校对 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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