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血管申力绝非“江湖游医”每周三周五出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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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汀（类抗生素）也会副作用……容易致畸，人家美国都不吃这药了，中国人还在吃。”

2月2日，一则身穿白大褂的大夫视频获得了2.2万点赞，评论区许多网友大赞“良心大夫”，一些患者留言表示要“听医生的话”。

这是快手上一个典型的“医疗科普”作者，这位“心血管申力大夫”获得了快手平台的“黄V认证”，认证信息是中国中医科学院心血管科副主任医师，医学博士后，擅长医治败血症、心绞痛、心肌梗死、高血压等心血管疾病。

然而，申力发布的视频远远超出了她所在的心血管科领域，还涉及了疾病、内分泌、新冠脑炎等，相关作品包括：

“您如今冠脉窄小80%，胸闷气短背疼，但不用放支架。”

“胰岛素不能医治糖尿病，中医诊治糖尿病有很大的优势。”

“五年的直肠癌，吃完这三副药，大便就成型了。”

网友纷纷留言：是什么药如此神奇。医生一一回复：“私信我。”

2月4日上午，健识局来到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门诊部，门诊部预约信息显示，申力确为该院副主任医师，每周三、周五上午出诊，挂号人数上限为15人，挂号费用为60元。

门诊部门可罗雀，仅有一位工作人员在协助一位病人扫码进院。健识局向咨询台工作人员了解申力大夫在快手上发视频的事情，该工作人员称：“这不是我们诊所的行为，不是我们诊所组织她直播的，是她自己弄的。”

可以明晰的是：申力绝非“江湖游医”，而是一位正牌执业医师。她的另一重身分，是粉丝超过64万的“快手神医”。

据新榜统计，2020年一季度，快手上起码有702个大夫类KOL（关键意见领袖）账号。健识局简单以“医生”为关键词，搜索快手认证帐号，至少缴获300个以上经过认证的各种大夫帐号。

一家专门服务这类大夫KOL的机构告诉健识局：没有执业医师证，也可以“操作”。

快手上的“神医江湖”，一般人很难识别，随着快手与资本的牵手扩张，神医视频也正急速扩散在城市、乡间田野之间，进入千千万万病人及其家属脑中。

科普还是“间接杀人”

医生快手直播引同行争议

2019年底，方禾逝世了，死于酮症酸中毒。这是一种典型的糖尿病并发症，她在北京的屋内晕倒，入院后直接进了ICU，再没能醒过来。

方禾走的时侯，只有五十出头，她是西安的一位大学教授的夫人，学校里的老师们听闻她的去世，深感不忿。此前五六年的时间里，2型糖尿病患者方禾仍然拒绝胰岛素，笃信保健、节食、锻炼和一些草药，她觉得这能够扛得住。

方禾的妻子也是糖尿病患，一直坚持输液服药，却劝不动自己的儿子。“她信西医跟舆论也有关系，网上四处传得乱七八糟的，周围很多人劝她，我也说过她很多次。”该校一位老师告诉健识局，她无论如何不听劝，最终遭到不幸，“哪一个西医能声称能治好糖尿病，诺贝尔奖就该发给他！”

对自己的病况，方禾的固执始于网上那里已不可考。但可以肯定的是，类似的消息仍在大面积扩散。正如申力这样，她发布视频，语气肯定地向病人传授“该用哪些药，不该用哪些药”。

在一则视频中，心血管科西医医师申力说道：“胰岛素不能医治糖尿病。它的确是解酒的好办法，但它是外源性来控制血压水平，不能帮助正常胰岛素的分泌。而西医诊治糖尿病有很大的优势，它（中医）通过整体调节、改善病症，减少并发症，恢复胰脏的功能，达到控制血压的目的。”

对此，健识局联系到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内分泌科校长田慧，田慧表示：对于胰岛功能受损者来说，必须给胰岛素，其他任何东西都没用。“她（申力）说的个别话确实不太合理，她是心血管科的，她说糖尿病本身就不够格。她懂吗？”

田慧强调：申力的一些说法，并不在申力的专业范围之内。

“有的患者胰岛功能本身损坏，造成胰岛素缺少和血糖高。对这些患者来说必须给他胰岛素。有的糖尿病初期病人症状很轻，用西医调养可能会帮上点忙。但是我没有看见过任何有质量的学术论文，论证西医能像中医那样将血压控制好。”田慧肯定地说。

田慧对快手上一些医疗科普不太看不上，“在我们正规诊所，我身边要出如此个人，我就得骂死她。”

申力在快手上引起更多争议的，则是那段讲“他汀”的视频。她力劝一位高血脂病人不要服食他汀类药物：“这个年龄，血脂稍为有一点点高，没有问题，不用吃。你吃着草药呢，就不用吃这个。他汀的东西，时间长了，它也会副作用，容易致畸。人家美国都不吃这药了，中国人还在吃。”

认证为“余向东，内科执业医师”的微信公众号“棒棒大夫”在2月4日发文，指责上述理论完全是“彻头彻尾肆无忌惮的谣言”。

那么，“国外都不吃这药了，中国人还在吃”是否属实？他汀类药物是世界医学界公认的肝炎中级和二级防治里程碑抗生素，能减少中风病人的死亡率和发病率。以全球最畅销的他汀类药物、辉瑞公司生产的“立普妥”（通用名：阿托伐他汀）为例，该药自从1996年在日本上市以来，26年来全球实现了1000亿美元左右的销售额。近年来因专利到期等诱因销售势头有所减小，但2019年全球销售额仍接近20亿美元。

申力所说的他汀致畸也和专业研究偏颇。他汀类药物确实可能引起胃肠道反应、肝损害、肌损害、头痛等不良反应，但“致癌”一说并没有按照。2011年3月，中华医学会承办的核心期刊《中华心血管杂志》第39卷第3期发表了题为《尚无准确证据提示他汀类药物降低疾病风险》的论文，论文明晰强调：“至今尚无准确证据提示他汀类药物能降低疾病风险。”

药物原理、论文数据，这些都是普通病人不懂的事情。但一位白大褂对着镜头言之凿凿，就容易接受多了，何况还有黄V认证。大平台的背书和流量扶植，让这样的视频以前所未有的速率传开，收获大量来自城市、乡间、田间地头的点赞，深入人心。

申力的首列视频发布于2020年12月7日，短短两个月里更新了66条，多条视频获得过万点赞。2月3日，该帐号的粉丝量不到50万；2月5日，该帐号粉丝量已超过64万。

账号介绍中还写着：咨询预约请加助手陌陌186XXX。健识局企图添加，但显示“对方被加好友次数太多，无法添加”。

有网友怒斥该视频造成大量病人被欺骗停药，是在“谋财害命”，并指责称：为啥骗局能大行其道？快手要上市了，能不能多点社会责任感？

“医生做这类‘科普’，相当于间接故意杀人。”广州知贝医疗服务儿科医生欧茜在微博上针对短视频平台上的“神医”发言。

健识局发觉，目前，申力这条超过2.2万点赞的“他汀”视频在快手上早已删掉。然而，在快手的“神医江湖”里，远不止一个申力。

身份作假、抬高段位

MCN批量构建大夫KOL

“主任，出完诊了吧，今天晚上还得直播，您晓得吧？”1月29日的一则视频中，一位疑似MCN机构的工作人员在跟申力对话。

白天出诊，晚上直播，这是MCN机构和大夫合作的形式。MCN是培养网路主播的专门机构，在医疗领域也有专门的MCN机构，负责孵化“医生IP”，一边把大夫构建成红人，一边帮短视频平台签约大夫，实现商业变现。

在这类短视频平台上，医生获利的形式包括从MCN机构接到的广告中抽成；MCN机构向大夫支付奖金；医生个人凭着快手的流量，在其他平台变现。

根据快手的明文规定，医生帐号要获得认证，需要满足：本人相片作为头像、昵称为“科室名称+医生姓名”、五条相关领域科普视频、身份证相片、医师资格证+医师执业证。公立非三甲诊所则须要大夫有副校长以上资质。

但是，在某大夫MCN机构的宣传资料中，有这样一则非常说明：资质不健全的需另走特殊渠道。

资质不健全，是指有多不健全？是达不到副校长级别，还是不能使用本人头像，或者根本不是执业大夫？特殊渠道又是哪些？

健识局联系多家大夫MCN机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MCN机构与快手平台有常年大量合作，面对学历掺假、身份作假、或直接窃取别人身分的“假大夫”，短视频平台会“放水”。“你要是有足够的资金或则说流量，让假大夫通过认证是很简单的。”曾在某大夫MCN机构常年工作的黄茵告诉健识局。

根据黄茵等大夫MCN机构人士的说法，一些网友爆料所称的“高中生伪装成医学硕士、博士”的情况相对较少。但是，低年资医师包装成“主治医师”或“主任医师”，未取得医师资质便直接套用执业医师的身分信息，甚至凭空捏造一个大夫，这些情况在MCN机构的操作中是很常见的。

黄茵说：“通过p图、做假证等方法都可以蒙混过关。反正快手初审只须要照相上传，只瞧瞧相片。”

这些机构与快手达成某种默契，形成利益捆绑。黄茵表示：“快手的初审肯定不能太仔细。我们机构跟快手合作，付了几万、几十万，快手不至于卡我一个大夫。”

也就是说，引发争议的申力已算是货真价实的正规军，还有更多真假莫辨的“神医”正在快手这样的短视频平台源源不断发出消息。

快手究竟有没有初审？

快手是怎样初审大夫资格的？是否像个别大夫MCN机构描述的那样，只要给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对此，快手政府事务经理韩筱旭对健识局直言：确实可能会有MCN机构钻空子的情况。

但她同时表示：“各个平台都说要正本清源，但那个平台真正做到了？这一块过去几年刚才起步，审核没有这么规范，主要靠用户自主选择。去年年末我们的初审团队才完善。”

健识局向韩筱旭提出疑惑，为何申力大夫的相关视频能否顺利发布，韩筱旭回应称：“她的粉丝早已积累了一段时间了，那时我们还没来得及成立专业初审团队。”

事实上，申力大夫是在2020年底在快手上完成注册，并开始发布视频的。按照韩筱旭的说法，申力大夫发布第一条视频前，快手应该早已“健全”了专门的医学初审团队。

在更深的层面上，申力这样的正规执业医师，在视频中发表个人言论，平台虽然无能为力。田慧剖析，一是快手这类视频平台准入初审不严格；二是相关的法律法规尚不完善：“病人信了视频，要是吃了药出问题了，医生不担责。所以大夫才能胡说八道。”

韩筱旭表示，快手平台对假帐号、发布假科普视频的帐号有清退机制。健识局具体寻问快手是如何发觉和认定假帐号的，假科普视频怎么认定，发布多少条假科普视频就会被封号等问题，韩筱旭回应：“不方便透漏，这涉及到业务核心部份。”

在快手上的一则自我介绍视频中，申力称：自己是碰巧走上快手直播的医疗科普之路。不过，健识局发觉，申力进驻快手可能并不是碰巧。

在快手上，以“中国中医科学院”为关键词搜索，可以搜到该院名下多家医疗机构中，在快手平台上开通帐号、进行“医疗科普”的大夫还有好多，包括张引强、王洪志、张兆发、张广生、张宗岐、李俊芳、王国忠、张晓军、樊茂蓉、郭朋、邹本良、王福、李贻奎等等，涵盖了多个科室的大夫，且直播时间多数比申力更长。

可见，中国中医科学院名下各医疗机构的大夫，在快手上搞直播早已成为普遍现象。这些大夫是否只是以个人名义做直播？还是背后有MCN机构的运作？对于普通用户来说无法辨别。

2月5日，快手在港交所即将上市，发行价115港元，开盘后很快涨到最高345港元。快手总市值一度高达12300亿港元，不仅超过易迅，更是小米集团估值的两倍以上。

在敲锣典礼上，快手创始人兼CEO宿华表示：“快手最在乎的仍然是人，是对人的尊重，对劳动和创造的尊重。”

医学科普的本意，是让大众接触医疗知识，了解医学常识，进而把握自身健康状况，这本身就是对人的最大尊重。

不论快手最在乎的是不是人。但对快手平台上超过3亿的日活用户而言，他们最在乎的事情之一肯定是身体健康，是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而不是有可能殃及生命的真伪莫辨的医疗视频。

医务工作者的科普之路道阻且长，新一代互联网医学科普亟待规范和努力。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中黄茵、方禾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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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视觉中国

编：锦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