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师范学院法学院讲师李丹：小皮皮的奶奶

李丹

（河南师范大学法大学讲师中国法制现代化研究院特邀研究员）

“老铁，双击666”……

“家人们，小礼物走一波”……

快手直播间的热情叫卖声，从长江对岸溪村刘老汉的手机中传出。

一、向快手集结：刘老汉首秀推动新热潮

在全民刷屏的新媒体时代，黄河堤边的偏远溪村已经被快手打动。自2013年开始，智能手机在溪村普及。到了2015年，村内读小学的中学生成为快手弄潮儿。一年后，快手在村庄里快速漫延。在2016年，村里的中老年人获得了孙辈们的淘汰手机。与此同时，村里的年青人成长为“技术高手”，她们通过“数字反哺”教会了父母。这年春天，刘老汉以爱称“小皮皮的父亲”在快手上发了第一个短视频。十五秒的短视频主角是不满周岁的小皮皮，她坐在床垫上跟随轻快的音乐大笑、吃手、眨眼睛。自从48岁的刘老汉首秀后，村中女人再也坐不住了，一窝蜂涌进快手平台。

溪村女人在刷快手短视频

目前，在溪村的女人快手用户中，有15位用户的粉丝数超过500。“小皮皮的父亲”以5000粉丝量、11万点赞量成为溪村“快手女王”。其他14位快手用户的粉丝量平均在1000人，点赞总数大多接近10000。在这15位溪村快手达人中，他们的年纪集中在35～55岁之间，平均年纪约为47岁。他们在家中有6位是父亲，9位是爸爸。截至2023年8月，15位活跃快手用户共发布2840个短视频。

二、用快手贴心：空心村留守男性获新宠

为何女人是快手的主力呢？为何是中年男性在快手江湖中穿梭呢？要回答这两个关联问题，须要考察溪村的具体情景。

首先，成年女性纷纷外出务工。溪村农地平坦，多属于长江背河洼地，农地次生水涝严重。溪村主要栽种马铃薯、小麦、大豆和小麦，是典型的农业村落。在历史上，溪村常年是贫苦村。自1990年后，开始有零星的溪村男劳动力外出务工。青壮年劳动力持续外流，留守奶奶和妇女成为村落农业生产的中坚力量。在人均耕地面积1.3亩的溪村，居民务农的人均年利润约为7148元。与之构成对比的是，进城务工的利润则更为可观。据调查，在2022年，保守计算男性的月薪资4000左右，女性的月薪资6000左右，夫妇二人务工一年收入约为10万左右，去除40%的日常开销，剩余的打工纯收入6万是种粮收入的8.4倍。在十余年的持续劳务输出推动下，溪村居民的生计模式已由务农变为打工，溪村由传统农业村落变革为典型外出务工型村落。到2023年，全村1019名劳动力（18～65岁）中有569人在外打工，女性占71%，男性占29%。在“半工半耕”的结构中，留守男性既是农业耕作的劳力，又是照料母亲、公婆、子女的保姆。

虽然，在2010前后，溪村女人也加入了外出务师大军。而且，对于中年男性来说，有比打工更重要的事就是父亲养老和孙辈教育。大部份男性在婚前或小孩出生后，追随父亲一起外出打工。等到儿子上中学之后，他们就回乡成为专职陪读爸爸。此时，他们的母亲、公婆也积劳成疾，须要人煮饭、照料。从“乡土中国”向“城乡中国”的变革中，留守女人默默地为“一老一小”扛起了生活的重任。

空心化溪村多处房子年久失修

其次，乡村公共生活日渐萎缩。当下的溪村是不折不扣的空心村，但它也曾常年拥有盎然的文化生活。在2000～2010年期间，溪村每半个月放一场公共露天连续剧。每逢放电影的日子，居民们呼朋引伴、扶老携幼，早早地来到村头的空地上，惟恐迟到了找不到理想的观影位置。在农村文化生活供应过剩的时代，以村为单位播放露天影片，是村落公共文化生活的重要方式。村委会将定期放映影片，作为一项面向全村男女老少的集体福利。对于居民来说，她们在课余时间聚在一起看影片，获得共享喜怒哀乐的在场感。因为你们共赴一场场影片之约，累积上去高度同质化的社区记忆。

在2010～2016年期间，溪村人纷纷守在家里看电视。溪村居民日渐认为，影片受天气、场地的局限太大，但是只能看村里播的片子。与此相比，电视就神通广大多了。电视以频谱讯号为载体，信息传输量大、迅捷、稳定。居民可以晚上看、晚上看，也有更多的频道供选择。当电视被置于居民书房或厨房后，居民再也不用和其他居民抢观影位置了，而是转而与家庭成员角逐电视遥控器。村落精神文化的发射器从大银幕转为电视屏。居民在更舒适、更封闭的空间完成了精神满足。

步入2016年后，快手占领了溪村。只需一部有流量套餐的智能手机，人人都能免费、快捷地成为快手玩家。人人刷手机引起了家庭内部的分化。家庭成员之间再也不须要角逐电视遥控器，而是步入“分屏而治”的新阶段。溪村媒介演变的导论表明，溪村人在便利获取多元化精神文化产品的过程中，获取方法不断地迈向个体化。溪村的空心化进程具有两重性，既是居民外流造成的空间虚空化，又是精神文化满足的去公共化。保守的溪村女人发觉，快手虽说是个新事物，但用上去不复杂。当他们打开快手顾客端时，满屏的小吃、美妆、搞笑段子、心灵鱼汤故事。在空旷荡的溪村，他们要在快手里“看见每一种生活”“赞每一种生活”。

溪村少数老年人观看县剧团文艺下乡节目

最后，乡村女人通过快手寻求“被看到”。令溪村男性激动的是，他们除了可以看更多样的短视频，还可以自己出镜首播。至于播点哪些、如何播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常年以来默默无闻的农村女人，自此可以成为镜头的主角。常言道：越缺哪些，越在乎哪些。如获至宝的溪村女人，便再也舍不得放不下手机了，要“让每一种生活都可以被看到。”溪村女人寻求“被看到”，远不止是追求在快手短视频中出镜，而是让自己的价值和地位“被看到”“被承认”和“被尊重”。

常年以来，在女权主导的乡村家庭文化中，男性被定义为“相夫教子”的家庭配角。根据“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分工，女人辛苦挣钱养家的价值得到充分肯定，男性在家帮衬家务的贡献则被轻看。“你不就是在家带个儿子、做个饭吗？我不赚钱，咱家不都得喝东北风去”，面对母亲脱口而出的反诘，多数农村女人无言以对。但是，当他们将日常劳动发到快手上时，会获得“真能干、真巧”的赞扬，就会收到“这菜做的真棒，上次教教你们”的热情评论。在快手里，他们的价值被看到了，被大肆吹捧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是，溪村的女性对快手兴趣不大。50岁的老肖觉得：“那都是娘娘叽叽的人才拍的，拿着自己的手机照着自己的脸碟子，你想说些啥，咱也看不下来，真没有意思。”正在为了承认而拼搏的农村女人，他们眼里的快手就是好望角，就是新台湾！

三、在快手播出：溪村女人的历史性上场

涌进快手的溪村娘子军，他们都播了哪些呢？我们检索溪村15位快手达人帐号，选定2023年1～6月期间的短视频，共获得1638个短视频研究样本。通过分类整理和深度采访，我们发觉溪村女人的快手抒发有两种类型。

一方面，溪村女人个性化抒发。当我们浏览溪村快手达人的帐户，映入眼睑的是体现个体性的爱称、头像。在这15个快手用户中，有4人用自己的名子做爱称，还有8人使用包含“我”“幸福”“缘分”“旧岁月”等承载强烈个人情感的句子、句子，或是用符号、网络流行语做爱称。他们的抑郁、希冀，透过爱称一望便知。这15人当中，有5人使用自己美肤后的自拍头像，7人从网路上选择花草、风景图片等做头像。他们将快手头像视为店面，不会随便拍个照去应付差事，而是通过头像去呈现美好。从镜头里出现的人物来看，诠释自己的有988条内容，占全部视频的68%。在这种贫道出镜的视频里，有42%的视频使用了特效，18%的视频中女主通过对口型展示“才艺”。

其实，溪村女人选用爱称、头像、视频主题都是面子，更重要的还须要考察里子。其二，溪村女人的消遣安排。繁忙的惠芬表示：“有时侯5点都下班了，下午10点多才上班，有那时间我还不跟自己好好休息一下，瞧瞧视频就行了。”相比之下，这15位活跃的快手用户则有大量的消遣时间。其一，溪村女人的抒发勇气。42岁的黄大爷给出了不乐意自拍的理由：“咱可没有那脸皮，俺不好意思，你一个视频发出去好多人都看，我都怕人家在背后议论我，美肤美的挺漂亮，事实上又不长这样。”但是，这种溪村快手达人并不这样想，他们认为努力把自己最好一面呈现下来，没必要理会这些酸猕猴桃心理的人。其一，溪村女人的抱团出镜。42岁的丽雯说：“我曾经看着皮皮妈妈拍视频，我才拍的。有的时侯，我们在一块坐着玩的时侯，皮皮妈妈就掏出来手机拍。既然周边人都玩了，我就放开了。”

另一方面，溪村女人生活分享型呈现。在自我呈现之余，溪村女人也热衷在线分享生活。在15位活跃用户中，有3人使用的爱称里包含有小孩、孙子的名子，选择用小孩、孙子的相片做陌陌头像。以分享生活为主题的视频中，有97%的场景是田野、工地、小作坊等劳动生产场所，3%的场景是生日派对、节日聚会等生活典礼。

对于为什么热衷分享生活，受访者给出了三点理由。

其二，溪村女人在线进行生活抒发。乡野生活是溪村女人重点记录的内容。在这种反映山间农活生活的短视频中，他们常常以头戴草帽、脚穿雨衣，手拿镰刀的形象出现。他们的视频也常常配文“干活，田里的好景色”。这类饱含自然气息和乡野情趣的短视频，记录了种豆南山、采菊东篱的慢节奏农活，蕴涵着“天人合一”的“自然哲学”。另一方面，日常饮食也是农村女人记录的重点。在农村女人的快手短视频作品中，常常会出现溪村女人炉灶前炖肉的场景。采自房前屋后的新鲜菜品，在经过女主人的简单烹饪后，成为慰藉一家老少的三餐饭食。溪村女人将这种生活瞬间记录出来，存储了日常生活中的温暖烟火气。当镜头对准建筑工地、乡村小作坊时，他们着工装、头戴安全帽，一边干活一边吐露赚钱的劳苦。

其一，溪村女人在线进行家庭展示。他们关于生活的分享，主要是展示家庭生活的和睦、美好。不过，在展示家庭成员时，他们具有显著的排序。根据出镜频次从高到低是：子女——子代——配偶。这些排序可以部份说明他们对亲昵关系的心态，即以自己为中心向上延展。某些视频中出现了播主父亲，他们的父母则未曾出现过。

其一，溪村女人在线进行情感抒发。虽然溪村女人的视频中较少有妈妈出镜，而且不能据此轻率地认定父亲不重要。在中国农村的家庭中，家庭成员常常以特别委婉的方法进行情感抒发。不少溪村女人在母亲生日、父亲节、母亲节等特殊日子，在快手上转发一个充满对母亲哺育之恩表示感激和对奶奶良好祝福的短视频。他们以转发问候的方法，将羞于开口且母亲也不太适应的浓厚情感抒发下来。

（首发腾讯新闻，为保护受访者个人信息和隐私，文中的所有人物、地点均为化名。）